原创 亢凤英 常佩生

古有“胆识少年左连成状告老太师”的戏曲传奇，今有“红色少年褚培文告倒旧村长”的佳话流传。

1939年，春寒料峭的季节，静乐县旧政府所在地娄烦三元村县衙内，正上演着一场正义与邪恶的对决较量。

“啪⋯⋯”一声响亮的惊堂木拍击声，霎时在县衙里心惊肉跳地回荡起来，威严的气氛不由叫人激灵灵地打寒颤。站在堂下瘦小的男孩，一身簇新的衣裳肥袍大袖地罩在身上，干净的皮底布鞋衬着一双稀罕的洋袜子。男孩小胸脯挺得老高，昂扬的脸上却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倔强凛然和沉着冷静。

这已经是第二次升堂了，经过前一次上堂，15岁的男孩似乎一下子长大许多。尽管心里也有几分胆怯，但他牢记着“尹家窑祠堂”里，作为名医的牺盟会会员贺本绪叔叔对他的鼓励和赞扬。那天，男孩像找到了主心骨，将他要状告编村村长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一遍，贺叔叔很赞赏他敢作敢为、为乡亲们伸张正义的勇气，当即帮他写好状子，又热心嘱咐了他好多公堂上需要注意的规则。“公堂上千万别紧张，要沉住气，慢慢说。不管过几次堂，前后供词绝不能变，如果前后有变，那官司可就输了。别听承审员吓唬你。一定记住，要保证在拍完第二次惊堂木后，回答完问题。第三次惊堂木响起可是要动刑的。”

男孩把握在手心里的几块汗涔涔的银元举在贺本绪叔叔面前，“这是雷家庄村王理保送我找人写状子的六块银元。”贺叔叔怜爱地使劲揉搓了几下男孩蓬乱的头发，“孩子，叔叔不要你的钱。记住，牺盟会叔叔们会一直支持你！”

男孩原本茫然的眼睛里瞬间闪耀出清澈智慧的光芒，他使劲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告倒恶村长，救出被关押的老乡们。”

后来，王理保让男孩拿这些钱买了一身新衣裳，替换下他那身褴褛的行头，好精神抖擞地打官司。

1936年红军的到来，让老百姓看到了翻身做主人的曙光和希望。

男孩难忘娄烦东门外，那位身背盒子枪19岁连长激动人心的宣传情景。男孩把红军宣传的道理听在耳中，看到眼里，红军叔叔帽子上那闪闪的红五星，像一粒红色的种子在男孩的心里开始生根发芽。

抗战初期，常家坡编村共辖15个自然村，村长是当地有名的“南梁王”，坏事做尽，老百姓恨之入骨，却敢怒不敢言。

1939年正月下旬的一天，坏村长及其狗腿子再次到雷家庄村催逼谷草，终于激起了民愤，被忍无可忍潮水般涌来的老百姓揍了个半死。冯村长连滚带爬逃回常家坡村，让他的胞兄连夜到三元村的县政府告状，谎称雷家庄村民集体暴动了。于是，第二天，10多名警察包围了雷家庄村，抓走了没来得及逃走的9名当事人，扬言要判刑，并将其中三人判处死刑。

一时间，雷家庄村人心惶惶。于是，大家在四五个大村里选了15名平素敢作敢为的村民联名递上了状纸。这天，告状的村民又集中在娄烦镇东门外的德泉店谋划此事。大家忧心忡忡担心若没有常家坡村人出面告状，这场官司恐怕不好打，有部分人打起了退堂鼓。

正在大家唉声叹气的时候，被悄悄站在门口的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小男孩听到了。当终于有人注意到，并认出这是邻村上下有名的常家坡村的“山东侉子”褚培文时，有人激将男孩，听说你好打抱不平，你敢和我们告坏村长吗？男孩毫不犹豫地回答：敢！只要你们告得有理有据，我就敢告。于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地向小男孩列数了坏村长罄竹难书的四种恶行。借给百姓通行证盖公章之机百般勒索，原本职责所在，却让盖章的百姓，每人交五分钱（20个铜元），此一罪；用老百姓上交的合理负担款贩卖烟土，还将交不上合理负担款的村民，关在观音庙里禁闭起来，甚至捆起来拴在松树上，此二罪；私自克扣给骑兵军上交谷草换回的食盐，并掺入汾河沙子糊弄百姓，此三罪；与寡妇通奸，伤风败俗，被全村人诟骂，此四罪。

“既然都是事实，我就敢告！”男孩斩钉截铁地说。

这样，以男孩为首的16人的联名告状队伍就形成了。

小小年纪有胆有识的男孩，在被传审前偷偷回了趟常家坡村，为了免得母亲担心，他没回家。暗中将那些领过沙食盐、交不上合理负担款坐过观音庙禁闭，和通行证盖章被村长勒索过铜元的群众落了个名单，并让每个人按上红手印，准备在公堂上作证。

消息不胫而走，二次升堂时，三村五里的村民们闻讯从四面八方涌向三元村县政府，他们都想看看这位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怎样告倒恶村长。一时间，仿佛赶庙会一样县政府院里院外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有意偏袒村长的承审员只问男孩，认为一个小屁孩有多大本事能翻出他们的手掌心。

男孩的镇定令所有人格外惊讶。他从容自若地将状辞重述了一遍。承审员故意拿村长与寡妇通奸之事刁难男孩，男孩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啪——”承审员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小男孩内心不由得焦躁起来，瞬间脸涨得通红，他迅速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说没见过，那怎么知道通奸呢，这不是诬告村长吗？“啪——”承审员不给男孩丝毫思谋的机会，第二次将高举的惊堂木更加威严响亮地拍击在桌案上，厉声呵斥道：“快说实话！再不说，给我打！”公堂前的法警也凶神恶煞般地应和着。小男孩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他答应牺盟会叔叔的话蓦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一定要告倒恶村长！”一枚红五星骤然在男孩眼前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芒，男孩顿时心明眼亮起来。当承审员第三次高举着惊堂木得意地即将落下时，男孩挺直了瘦弱的小身板，用自信响亮的声音喊道：“我确实没见过他们在一起，可我见过村长经常鬼鬼崇祟溜到寡妇家，半夜不走大门，爬茅厕墙！”顿时引来围观群众一阵哗然大笑。承审员听后无言以对，只好气急败坏地宣布退堂。

第三次升堂，传村长和小男孩对簿公堂。村长铁青着脸大骂：“好你个赖小子，你说我与寡妇通奸，你有甚证据？”男孩回敬道：“如果没证据我就是诬告你，我情愿受到国法制裁。”村长怒气冲冲吼道：“那你就把证据拿出来，否则我饶不了你。”男孩不慌不忙地说道：“去年冬天11月23日早上，天还未亮，我拾狗粪路过寡妇大门时，看见茅厕墙上爬出一个黑东西，我以为是狼，举起粪铲要砸时，发现是个人。我近前一看，原来是你村长。”村长气得脸色煞白，有嘴说不清。小孩更加理直气壮，毫不示弱，看热闹的群众为小孩的喝彩响声雷动。承审员只得再次宜布退堂。

在承审员的暗示下，村长连夜跑回村里纠结了五个阊长，联名状告小男孩是村里的无赖，打架斗殴无所不为，受人挑唆诬告村长。

第四次升堂，常家坡村的五个闾长公堂上七嘴八舌指责男孩家里贫穷，男孩所告之事满口胡言。承审员向男孩核实，男孩一一承认。承审员勃然大怒，“大胆刁民，小小年纪，不学无术，尽学欺诈诬陷之术！”惊堂木拍得地动山摇，令人不寒而栗。围观的群众不禁为小男孩暗暗捏着一把汗。小男孩却从容淡定，无丝毫畏惧胆怯之色。他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卷展放在公堂上，让承审员看。“这是所有受过村长欺压的村民们的签名手印！”经承审员向五位闾长核实，俱是常家坡村村民时，承审员只好无奈地宣布退堂！

第五次升堂，承审员当堂宣判：关于常家坡编村村民状告村长一案经多次庭审属实，现将县政府看守所关押的雷家庄王明则等九名百姓无罪释放。鉴于村长欺压百姓，不务正业，撤销其村长职务。

坏村长听到结果，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倒地。

当小男孩昂首走出县衙时，围观群众像迎接一位凯旋的功臣，霎时欢呼声、掌声，以及“打倒土豪劣绅”“打倒欺压百姓的坏村长”的呐喊声如一阵惊雷响彻县政府上空。

小男孩，山东侉子，又有了一个新的雅号—左连成。从此，“左连成告倒旧村长”的故事成为家喻户晓的美谈。

小男孩叫褚平安，就是后来的褚培文，不久便加入二区牺盟游击队，后来担任静乐县青委书记，县武工队指导员，令敌人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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